（原标题：我国商业银行数字化转型的历史逻辑和不同模式的选择（一））
文/清华大学金融科技研究院润博数字金融研究中心 张云
一、银行的数字化转型并不神秘
怎样理解和看待我国商业银行的数字化转型过程，时下是一个比较热门的话题。美国著名的金融作家布莱特·金(Brett King)在关于《银行4.0》这本著作中对数字化银行的发展做过比较经典的概括和描述：银行将全面进入到数字化和移动互联网时代，使得银行的服务无处不在，能够融入各类生活场景，提供“个性化、智能化、实时化、综合化”的金融服务，但就是不去银行网点；他认为银行将不再是建筑物，理财师，银行卡，甚至连信用卡都没有，只用手机就可以了。所以，目前银行业运用各类金融科技手段，加快数字化转型，适应市场需求，已经是未来生存和发展的必由之路。
从银行业发展的历史逻辑看，数字化转型是在银行大规模运用计算机，互联网和移动互联网技术，采用大数据，云计算和人工智能手段后提出的命题和发展领域。其实，数字对银行从来就不陌生。从货币产生的过程看，货币作为一般等价物，确定商品的价值含量和交换比率，必然需要通过数字计量和标识。在商业银行诞生后，银行的存放汇业务都要将数字作为基本的度量衡标准，各类数字工具便成为银行存在和发展的前提条件。所不同的是：在大规模运用计算机技术之前，银行使用数字工具只能通过纸质账册，算盘和特定的记账方式反映数据的运算过程和结果，即便是汇兑业务，也要通过纸质汇票，信函或电报等通讯手段建立汇路，实现汇出或汇入资金；其他的存贷款业务更需要通过数字工具建立基本的账务和核算体系，反映银行的经营成果；从业务经营和管理的纬度分析，银行内部的经营信息，银行与客户，与宏观经济之间的交互影响和交易，以及内部决策等，也需要大量的数据和各类统计分析方法提供响应和支持；只是由于技术条件的限制，这些数据主要由人工采集，纸质承载，邮政传递；依赖定性和定量结合的分析方法实现风险控制，提升经营效果等。依照今天的视角，信息滞后，失真和各种局限就在所难免了。
进入到计算机时代后，情形完全不同了：一是基于互联网和移动互联网技术在商业银行的大规模应用，大大拓展了银行的市场空间，通过各类平台和渠道延伸了服务范围，丰富了支付手段和个性化金融消费需求，促进了人们金融意识的觉醒，繁荣了金融市场；二是基于大数据技术的应用，使得银行可以广泛收集各种信息进行分析和应用，开展精准营销和场景获客，为客户适配各类金融信息，强化风险管控能力，辅助决策，提高经营管理水平；三是基于人工智能技术的应用，使得客服、身份认证、运维、投顾、理赔、反欺诈与智能化风控大展其能、网点机器人接踵而至，增强了精细化和高效率的服务能力，提升了专业化水平；四是基于安全技术的应用，使得交易对象的远程身份识别，风险度量得以实现，增强了银行应用系统的稳定性和可靠性，大大增强了交易的安全性，降低了交易成本，提升了交易回报；五是基于银行金融科技水平的提升，使得银行信息的真实性，及时性，完整性进一步提高，银行核算体系更加透明和规范；国际国内银行之间的市场体系和监管规则得以沟通和完善，减少了市场的不确定性，增强了金融体系的稳定性。不过，如果从历史延续和商业银行运行的机理看，这些变化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商业银行的规则，改变的只是银行的数据采集，存储和运用方式，主要区别只是当代银行使用了什么新工具和新介质，通过什么新渠道传递了更纵深，更多维的信息，面对不同客户群体开发了什么新应用等。其实如上所述，在传统银行和数字化转型状态下，银行都需要采集，储存和运用数据；只是在传统银行的模式下，主要通过手工采集，储存，检索，传递和分享运用数据，通过柜台或物理网点适配信息，服务客户等；而在数字化转型时期，银行的信息采集主要通过自动化方式生成，数据储存于磁介质和云端；数据运用计算机和人工智能技术来加工处理；数据传输通过互联网或移动互联网，服务方式在前端体现个性化，智能化和自助化；中后台趋向标准化，自动化，规模化，辅之以强大的风险管控技术和辅助决策体系，构成了高效，安全和广泛的数字化网络和市场监管体系。同时，由于金融科技的快速发展，逐步打破了传统金融业务的界限，一批科技企业快速向传统和新兴金融领域拓展，甚至成为金融巨头；传统银行与金融科技企业的界限逐步变得模糊起来，相互交叉和渗透的深度和广度不断提升，突破了时空，技术和传统思维能力限制的互联网金融大行其道，对商业银行产生了巨大的竞争压力和价值诱惑，使传统银行愈来愈重视应用金融科技手段，加快向数字化银行转型。从这个逻辑出发，也许能够对银行业的数字化转型建立更理性和更全面的认识。
二、银行的数字化转型呈现多种选择模式
我国数字化银行转型的主要类型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新兴的网络银行或有限牌照银行，主要以微众银行，网商银行和百信银行为代表；另一种则是传统商业银行的转型模式。
（一）我国网络银行的数字化实现方式
这种网络银行，以民营银行为代表，比较突出的是微众银行和网商银行。其共同特点是：利用已经掌握的渠道优势和丰厚的客户资源，运用大数据、云计算和人工智能等前沿金融科技手段，为用户提供纯线上、操作便捷的银行服务。以微众银行为例，主要客户群体是普罗大众和小微企业，业务重点是为客户提供小额便捷的贷款、存款、理财和支付结算服务，促进普惠金融的发展。例如该行推出的微粒贷，从申请、开户到借款、还款，全部在个人手机上完成，不受时间和空间的限制，操作简单便捷，经营业绩突出。据该行2020年度披露的年报显示，去年资产总额3464亿元，较年初增长19%；各项贷款余额超过2000亿元，其中普惠型小微贷款余额超过800亿元，较年初增长156%；有效个人客户超过2.7亿个，较年初增长约35%；该行提供信贷服务的民营、小微企业客户超过56.7万户，约为年初的2.5倍；不良贷款率为1.2%，较年初下降0.04个百分点，拨备覆盖率较年初有所下降，但仍高于430%，保持较好的风险抵补能力；实现营业收入198.8亿元，同比增长33.7%，净利润同比增长25.5%，接近50亿元。
再看网商银行：该行的客户群更多地聚焦在小微企业与农户；其核心产品“网商贷”，围绕阿里巴巴、淘宝、天猫等电子商务平台，向卖家推出淘宝贷款、天猫贷款、阿里贷款等产品，满足卖家的融资需求；截至2020年末，网商银行累计服务小微企业和个人经营者3507万户；不良率控制在1.52%的较低水平；净利润与去年基本持平，为12.85亿元。
在这类银行中，还有一种有限牌照模式，特征是有限准入，个人业务为主，从普惠金融介入，纯粹的线上经营；依托互联网平台的渠道资源，客户资源，品牌资源，技术资源开展业务。其中以百信银行为代表。这家银行是由中信银行与百度发起成立，利用百度的科技信息和客户优势，借助中信银行的实力，试图创建代表未来发展方向的科技银行；在银监会颁布的牌照中，限定百信银行为有限牌照，仅可在线上开展存贷、结算、债券、外汇、银行卡、电子票据承兑与贴现等银行业务；比较而言，和香港的虚拟银行有很多相似之处；到2020年末，百信银行总资产达到665亿元，总负债599亿元；服务客户5100万个；实现营业净收入17.23亿元，拨备前利润8.91亿元，净亏损3.88亿元；连续两年获得AAA主体信用评级。金融科技创新项目正式入选人民银行首批“监管沙箱”试点；2020年6月正式获得证券投资基金销售业务资格的批复，业务资质不断增加。
（二）我国传统银行的数字化转型模式
传统商业银行的数字化转型是当前的主流和重点，也是我国数字化银行发展的独特模式。其特点不仅是可以开展网上业务，也可以把线下业务搬到网上，把网上业务落地到线下，成为网上网下融为一体的全牌照银行；这些银行已经拥有庞大的物理网点和线下业务；在金融科技浪潮的冲击下，这类银行立足于满足网上银行不断增长的需求，应对同业的竞争压力；方式是通过设立直销银行，或采取事业部制模式，置身市场，感受需求，积累经验，提供服务，迎接挑战；同时着手对庞大的物理网点和线下业务进行数字化改造，使之能够适应线上线下无缝链接，满足更多需求的服务，形成了物理网点与虚拟网点，传统业务与线上业务融汇贯通的综合优势；由于我国传统银行的体制性特征，目前国有大型银行，股份制商业银行和其他银行的转型模式又呈现出不同的方式和路径：
1. 四大国有控股银行的转型模式：
工商银行：总体战略是科技强行，构建面向未来、生态开放、敏捷开发、智慧智能的银行。数字化转型最新举措是：一是全面推进智慧银行信息系统(ECOS)工程建设：整合构建覆盖“全客户、全渠道、全领域”的全新生态化业务架构完整视图，向核心业务系统与开放式生态系统“双核驱动”的IT架构转型，打造人工智能、生物 识别、区块链、物联网等企业级金融科技平台，加速技术能力向业务价值转化；二是实施e-ICBC 3.0互联网金融发展战略：政务、产业、消费互联网三端发力，加快建设开放、合作、共贏的金融服务生态圈；三是优化科技组织架构，实施科技管理转型工程：在雄安新区成立工银科技子公司，对内赋能集团智慧银行战略，对外赋能客户业务创新。在成都和西安增设软件开发中心研发分部。实施科技创新研发机制变革，试点敏捷研发、灵活快速投产等措施。
农业银行：总体战略是以金融科技和业务创新为驱动，推进数字化转型，再造一个线上农业银行。数字化转型最新举措是：一是建立完善、力度大的工作机制：总分行层面都成立数字化转型推进委员会，建立强有力的领导阵营。构建一套委员会统筹决策、考核激励等完整体系；二是建立三支队伍：总分行组建一支1300人的产品经理队伍，总行建立了一支1000人的科技项目经理队伍，总分行层面建立了一支450人的数据分析师队伍；三是启动重点项目：启动15个项目群，93个重点项目；四是服务能力提升：产品创新能力，体现在线上融资翻翻。场景建设能力，打造“农银智慧+”的场景品牌。服务三农能力，推出线上融资平台“惠农6贷”。
中国银行：总体战略是科技引领，建设数字化银行。数字化转型最新举措是：一是全面开展场景生态建设：整合场景、融入场景、自建场景；二是推进关键领域的数字化转型：手机银行打造集团综合金融移动门户，发布6.0版本。推进交易银行、智慧网点、大数据风控等重点项目；三是推进战輅基础工程实施：全面开展技术架构战略转型。完善云计算、大数据、人工智能三大基础平台；四是提升全球化综合化信息科技能力：持海外新设机构信息系统建设；五是科技机制体制变革：零售部门架构调整。中银金融科技有限公司设立。完善普惠金融、交易银行和综合经营管理组织架构模式。
建设银行：总体战略是金融科技作为三大战略之一。数字化转型最新举措是：一是对内打造协同进化型智慧金融：构筑高效协同、支持创新的金融科技治理体系；搭建金融科技创新服务云平台；建设一体化协同研发平台；二是对外拓展开放共享型智慧生态：推进住建部公积金数据集中平台建设和农村土地经营权流转平台建设；搭建同业金融科技产品体系；推动智慧城市政务服务项目。
四大国有控股银行转型的特点：一是四大银行总体上都重视数字银行和智慧银行建设，农行和中行的目标是建设数字银行；工行和建行的重点是建设智慧银行，从四大银行的不同表述中可以看出工行和建行的应用层次更前卫一些；农行再造一个线上银行的战略则代表了更多银行的愿望。二是四大银行的数字银行和智慧银行的重点都放在前台和渠道整合，扩展方面，以工行的“全客户，全渠道，全领域”最具代表性。三是四大银行都有对外合作的愿望，其中以工行和建行打造开放式银行的战略更加突出，其中建行的科技外溢战略颇具特色，农行注重运用数字银行解决普惠金融服务难题，中行的海外科技战略体现了本行的优势。四是四大银行都注重推进内部科技治理和风控体系建设，整合资源和强化创新机制的作用，其中工行的“双核驱动”IT架构转型战略更为清晰和超前。
2. 比较活跃的股份制上市银行的转型模式：
招商银行：总体战略是深入推进迈向3.0阶段的经营模式全方位升级。数字化转型最新进展是：一是零售金融3.0数字化转型：以MAU（月活）作为“北极星”指标，重塑零售金融数字化体系。“招商银行”和“掌上生活”两大APP的月活跃用户达8,511.11万户。二是重塑批发业务经营模式：推动传统交易银行业务向产业互联网升级；构建开放式全场景的企业移动服务平台；搭建面向企业的统一数字化中台——招商银行开放平台；批发金融产品线上化；三是云+API，打造开放型IT架构：上半年X86服务器部署总量同比增长110%，累计发布API130个。四是管理和组织文化3.0模式：以开放、平视、创新为方向，重塑组织形态和文化氛围。
平安银行：总体战略是全面推进AI Bank体系建设。数字化转型最新进展是：一是聚焦平台能力建设：打造了AI中台、银行私有云平台、数据中台、分布式PaaS云平台、项目可视化平台等基础平台；二是加强数字化运营能力：打造统一的数据中台；三是深化敏捷转型：启动全行统一的开发运维一体化(DevOps)和安全开发生命周期(SDLC)项目；四是深化科技创新：加快金融科技与银行场景应用的融合。五是实施重点业务项目：信用卡新核心系统、新一代金融市场核心业务 系统、智慧托管、智慧风控、智慧财务等；六是布局开放银行：对外输出金融服务能力，拓展获客渠道。
浙商银行：总体战略是以金融科技引领数字化转型。数字化转型最新进展：一是公司业务：以打造企业流动性服务银行为重点，依托平台化服务推出池化融资平台、易企银平台、应收款链平台以及涌金司库、订单通、仓单通、分期通、『A+B』『H+M』专项授信模式等上述平台的系列场景化应用创新；二是全面推进大零售战略：积极推进小微金融平台化、在线化转型；零售业务方面加快探索平台化发展路径，全力打造零售『平台化财富管家』银行。
兴业银行：总体战略是打造“安全银行、流程银行、开放银行、智慧银行”。数字化转型最新进展是：一是开放银行场景拓展与生态互联：构建“连接一切”的能力，F端“成熟一个、开放一个”，推动建设第三方开放平台。G、B端福建省“金服云”建设工作取得阶段性成果，上线小微企业线上融资业务系统。C端优化织网工程“好兴动”、再造手机银行。二是打造“业务+数据”双轮驱动：流程银行“客户、渠道、风险、产品 、中后台”五大主题建设工作基本完成；三是基础技术建设：推进人工智能、大数据、区块链等金融基础服务平台建设，探索5G、物联网等新技术。云原生、分布式、MASA架构全面落地，加快敏捷研发模式的复制和推广；四是体制机构改革：设立杭州研发基地。
光大银行：总体战略是加快“敏捷、科技、生态”转型。数字化转型最新进展：一是重点项目建设：先后开展普惠金融云和贸易金融云、网贷系统、手机银行5.0、新一代财富管理平台、新一代客服平台、智能盈利分析平台、云缴费等重点项目建设；二是云缴费业务：全力打造“生活圈、经营圈、政务圈”三大场景，云缴费项目接入保持快速增长，保持中国最大的开放式缴费平台；三是科技创新赋能业务创新：构建以敏捷和科技为主题的共享生态圈，建立科技创新实验室。
比较活跃的股份制上市银行转型的特点：一是这类银行更加市场化，更聚焦，更开放和更有竞争性。二是体现了传承和开拓的特色，力图发挥既有优势，创造新的赋能。其中以招行和平安银行的IT发展战略更有生命力。三是这类银行IT发展战略的总体趋势是提升，创新和重塑；但立足点还是已有业务和技术基础。四是发展目标趋向于扩大网络覆盖、聚集平台流量、畅通销售渠道、共享数据资源、广泛获客活客等。五是通过创新场景建设、完善平台生态、提高响应速率，强化风控能力，改进业务流程，推进技术进步，聚焦资源配置等打通制约瓶颈。
（三）两类银行实现数字化转型的共同趋势：
1.普遍具有良好的发展战略和前瞻意识，实质上是在推进管理和流程的重大革新；
2.普遍具有良好的实施路线图，力图把部门银行改造成为流程银行和智能型银行；
3.普遍建立了良好的应用架构，数据架构和技术架构，以适应塑造现代企业架构的需求；
4.普遍打造良好的社会认知度和品牌形象，提供适销对路的产品和业务，建立更畅通的服务平台和渠道；
5.普遍提升身份认证，数字评估和法律保障支持水平，强化风险管控能力；
6.普遍关注外部监管政策的变化，力图创建独特的竞争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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